金蝉脱壳同人 不动声色24
那是随便什么城市里都会有的堆满垃圾污水横流的小巷，甚至能看见灰色的老鼠四处横窜。
骑士十五世停在了巷口，这样的庞然大物根本不可能进得去，何况以霍布斯的洁癖，就算能开进去，怕是也再不肯坐这辆车了吧？曼海姆探头看了一眼，不太确定的问：“我让人把他带出来吧？”
霍布斯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去就好，你不用过来。”他打开门跳下车，小心的避开污水，慢慢走进巷子里去。
曼海姆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看他越走越远，明知道巷子里有自己的人守着，根本不需要担心霍布斯的安全，然而……
他皱了皱眉，仿佛是野兽与生俱来的天赋，他总能在危险来袭前有所感知。
这个波拉尔多，不过是市井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流氓，以霍布斯掌管活人墓时的人脉关系网，尚未能找到，却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被他发现。能在私底下跟梢霍布斯甚至一直追进他的秘密基地的，绝对不可能是这么一个小角色，他背后一定另有其人，而这个人……
他心头一沉，手在驾驶座下一摸，原本放在那里的沙漠之鹰已经被霍布斯拿走，倒让他稍许松了口气，霍布斯临敌经验不强，枪法却不弱，就算真有什么变故……
巷子里传来一声枪响，曼海姆全身神经顿时绷紧，几乎顺脚踩油门冲进巷子里。
霍布斯慢慢走了出来，一手提着枪，一手插在裤兜里，身后跟着几个人，都是他之前安排在这里盯着波拉尔多的手下。
他放下心来，笑着靠在车窗上跟他挥了挥手，所以说预感什么的，也不是回回都那么准嘛。
霍布斯突然停下脚步，不算太远的距离，和他隔空对望着，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开始觉得不对，还没来得及细想，霍布斯向他招招手，然后转过身，带着他一名手下走向小巷的另一头。
“该死！”曼海姆冲下车跑了过去，另外几个是木头人吗？出了什么事好歹也说一声不是吗？居然就这么看着霍布斯走掉？
并没有跑出多远，身后的轰炸声夹带着气浪将他掀翻在地。
他连滚带爬的起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已经烈烈燃烧起来的骑士十五世，直接奔进了小巷，穿到另一边的巷口，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他回过身，盯着仍然留在那里的几个人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不过混入了卧底，不过是告诉其他人，车上已经被放了炸药，如果霍布斯不跟他一起离开，曼海姆就会被炸成飞灰。
他回想了一下，那个人并不是熟面孔，仔细一问，是在他从活人墓回来之前不久才加入的。
“彼得是吗？”他冷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加入我们居然是这么容易的事了？”
然而，这岂不是说，所有的一切甚至早在他还留在活人墓里时便已经开始计划？
霍布斯究竟去了哪里？
背后一直盯梢他的人究竟是谁？
波拉尔多果然只是放出来吸引他们的一个诱饵？
那么，特拉尼家族在里面又是个怎样的角色？
这一切和霍布斯的身世来历甚至是他的过往都有什么关系？
曼海姆开始后悔，他不该以为不去探听就是尊重，他不该以为早已布置了人手就一定安全，他不该忽视自己对于危险的预感。
“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谁放他进来的，谁就去负责，不要告诉我找不到人，我只要答案。”
他阴冷了脸，慢慢的握手成拳，被公然挑衅到这个程度，他果然是在活人墓里呆得太久，以至于被人忘了他其实是这人类社会里的一头异兽了吗？
特拉尼夫人笑吟吟的放下小银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抬眼看曼海姆，“我以为，你至少还要再过一天才会来找我。”她不无遗憾的放下绘着精致繁复花型的咖啡杯，“你看，我都舍出祖宅给霍布斯先生陪葬了，他却不肯配合，不然哪来这么多麻烦事？”
“夫人不过是看腻了祖宅，想换个造型而已，若真要人性命，又何至于那么大幢房子都倒塌了，却炸不死人。”曼海姆笑了笑，“那套祖宅留在世上，不过是碍夫人的眼而已，炸了反倒干净，至于霍布斯死不死，大概还轮不到你来做主。”他没有坐等更切实的情报，先来找了特拉尼夫人，如今看这女人的反应，倒是没找错人，这女人就算不是主谋，至少知道不少事。
“要真炸死了他，只怕曼海姆先生现在就没这么好心情和我闲聊了吧？”特拉尼夫人笑着上下打量曼海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不会真的从来没想过调查他的背景吧？”她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当然，就算调查，想来也查不出什么来才是。”
她这话大有玄机，曼海姆不由微微皱眉，“夫人，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废话。”他不是霍布斯，同这女人虚与委蛇太没必要。
“霍布斯先生失踪了，你却来找我，这不就是来废话的吗？”特拉尼夫人笑了起来，“总不能是我绑架了他吧？”
绑架？
曼海姆凝视着这个女人，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从手袋里取出一张精致的请柬推给了他，特拉尼夫人慢慢俯过身看着他，“如果你愿意陪我出席这次宴会呢，说不定我会愿意告诉你一点其他的事。”
这女人手里送出来的请柬，必然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曼海姆伸手接过，翻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塞进了上衣口袋里，然后起身离开。
特拉尼夫人慢慢坐回原位，身子斜倚软垫，笑微微的道：“曼海姆先生，我就不远送了，记得到时来接我。”
曼海姆头也不回的摇了摇手指，仿佛是应了，又仿佛并没答应什么。
特拉尼夫人待他走远，冷冷勾了一下嘴角，手指向后弯了一下，身边的管家踏上一步，低声问道：“夫人？”
“告诉那边，请柬我已经送出去了，人到不到，什么时候到，可就不关我事了。”特拉尼夫人冷冷笑了一下，“再也不关我事了。”
管家躬身退开，特拉尼夫人一手支着额头，百无聊赖的盯着手袋，突然觉得有些惆怅，如果上一次，霍布斯真的死在祖宅，对他而言，又何尝不算是一件好事呢？
她慢慢翘起自己修长的手指，肌肤温软，甚至连指甲都透着粉色光泽，如果不是因为遇到老特拉尼先生，她现在早就不知葬身何处了，而霍布斯，却没有那样的运气。
也许有些人的生命注定会比旁人更艰辛，连求死也未能。
真是，不那么美妙的感受呢。
慢慢合上眼仰头靠在沙发上，觉得心脏变成一团彻骨的冰凉，谁又会愿意再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里去？
想到霍布斯可能会遇到的遭遇和曼海姆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忍不住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精致的请柬上除了时间和人名，什么都没有。
曼海姆只差没把请柬一层层揭开检查了，然而，却没有任何发现，于是，他只能等到第二天晚上。
没有任何线索，霍布斯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甚至连带走他的那个彼得，都没有留下哪怕半点蛛丝马迹。
他不愿意怀疑多年交往的老朋友，只是，心里却慢慢的下定了决心，等他找到了霍布斯……
不，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便是找到了，他又能怎样？
那可是霍布斯，活人墓的设计者和典狱长，可不是什么都市白领世家公子，哪怕同生共死一场，他又哪来的自信，以为霍布斯会愿意放下一切和他在一起？
就连他自己，又真的就能确定自己对霍布斯的感情？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手上的请柬，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地方，虽然就算到了那里，可能也还是不能得到霍布斯的消息，虽然，更有可能那只是特拉尼夫人设下的一个圈套而已。
他怎么就能真的相信那女人会如她所说的告诉他什么事呢？
也许，等着他的不过是另一个活人墓而已，他好不容易才从那样的地方逃出来，真的要自投罗网吗？
只是为了一个可能会得到线索的机会，却要赌上他后半生的自由甚至是性命。
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
只要他愿意继续等下去，总会查到什么的吧？
霍布斯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他的过去，只是被有心人藏起来了而已。
以他的人脉，如果真的要查，怎么可能差不到，至少，当年的绑架案，并不是表面看来那么单纯，一定可以查到什么。
这些都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可是，谁又能保证霍布斯就一定能等得到那个时候？
可是，谁又来保证他豁出一切就一定能得到霍布斯的消息？
曼海姆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一小时来接特拉尼夫人赴宴。
他看起来随意而放松，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哼着荒腔走板的歌，特拉尼夫人斜靠着车窗，眼波流转，浅笑盈盈：“你真的就这么放心的跟我走？”
“为什么不放心？”曼海姆微微笑着，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虽然一天内查不到霍布斯的消息，但是，查一查那位安东尼奥特拉尼先生的消息倒是绰绰有余了。”
特拉尼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他在哪里？”
“目前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夫人愿意，随时都可以见到令公子，绝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少。”曼海姆看她一眼，眉目笑意盈盈温和可亲，特拉尼夫人却只觉一股寒气窜上心头，“你……”
曼海姆慢悠悠踩下刹车，转过脸看着她，“夫人，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可不就是为了这唯一的血脉吗？能够平安顺利的长大成人，继承家业，什么都不知道，可真是个幸福的孩子。”
特拉尼夫人双手紧握，勉强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声音里却是无法掩饰的脆弱，“你知道些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可能知道。”
“是吗？那夫人就当我不知道好了，不过令公子会不会知道什么，我可就不保证了。”
“你……若敢让他知道任何不该知道的事，哪怕一个字，”特拉尼夫人狠狠看着他，“我要你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威拉德霍布斯！”她带着终于扳回一城的傲然，冷笑道：“穷尽一生，你都无法找到他，见到他，甚至，连他的死活也不可能知道。”
曼海姆忍不住笑了一声，“夫人，鱼死网破这种局面，大概会大快人心吧。”只不过是快了别人的心而已。
特拉尼夫人扭开脸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情，冷冷的看着他，“不要以为可以拿安东尼奥威胁我，就算你杀了他，也没有用。”
“当然，霍布斯根本就不在夫人手里，我威胁夫人能有什么用？”曼海姆笑了一下，“只不过，如果夫人还想再见到令公子，最好能配合一点，例如……”他侧过脸看着特拉尼夫人，冰冷的棕色眼眸透着莫测高深。
那是名副其实的宴会。
丛林掩映的私人领地，高大的古堡，车水马龙，衣香鬓影。
门外守卫森严，检查得也十分仔细。
特拉尼夫人挽着曼海姆的手臂走进大厅，主人已经开始致辞，那是个中年男人，神采飞扬，口若悬河，台下众人不负所望的送上掌声和欢呼。
曼海姆远远的看着那个男人，不，这不可能是他要找的人，低头问特拉尼夫人：“替身？”
“你这个男人，果然，轻易招惹不得。”她低笑一声，从身边的侍者托盘里取了两杯酒，递一杯给曼海姆，“等下人群散开，我会去找个舞伴，你可以趁乱溜掉，要是运气好呢，在楼上的房间里应该就能找到他。”
“哦？”曼海姆微微一挑眉梢，“这个他，指的是霍布斯还是……”
特拉尼夫人双眼流波望着他，“那可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了。”她笑着举杯，在他杯上轻轻碰了一下，“预祝你成功吧。”
曼海姆勾了勾唇角，顺手拉过身边路过的一个年轻人，把酒杯塞进他手里，“这位夫人想请你喝一杯。”他对特拉尼夫人笑了一下，挥挥手，转身离开。
特拉尼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一伸手，将年轻人手里的酒杯取走，“年轻人，可以陪我跳一曲舞吗？”
“夫人，不胜荣幸！”
她握着那年轻人的手转了个圈，却仍是忍不住的要侧过头去看那正沿着墙角的旋转长梯上楼的曼海姆。
真的，只是为了救霍布斯吗？
她神色复杂的低下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应该遵守承诺。这两难的境地，她不管站在哪一边，似乎都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曼海姆在进门前后一直都在暗自打量这古堡，他手里拿着另一杯酒，在踏上二楼的瞬间，他的动作整个都放慢下来，就好像只是观赏古堡的普通客人。
绵厚的地毯吸走脚步声，楼下的喧闹和楼上的寂静像两个世界。
一扇门轻轻打开，他立刻停下脚步，门内却没有人出来，只听见一个声音说：“既然已经来了，就进来吧。”
他不知道是被误认为他人，还是被发现了行踪，微一犹豫，仍是慢慢步近，这古堡太大，一间间的找，却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找得完，既然有人送上门来指路，他也不会介意。
房间颇大，是一间书房模样，一个和楼下致辞的中年男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坐在书桌后面，看着面前的电脑，对出现在门口的曼海姆竟没有多看一眼，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初次见面，不过我已经久仰曼海姆先生大名了。”
他看起来十分散漫随性，没有替身的神采飞扬，反倒眉目沉郁，曼海姆虽摸不清他底细，但也知自己的举动应该都已在人家监视之下，便坦然走了过去。
那人慢慢放松身体，靠上了椅背，“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想，我们并没有见过面吧？”曼海姆依言坐下，他惯见风浪，倒也真没当回事，“不知道怎么称呼。”
“蒙托利沃、蒙特里奥……”那中年人挥了一下手，“你愿意怎么称呼都成。”他笑了笑，“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什么，那张请柬，是我让特拉尼夫人转交给你的。”
曼海姆虽在活人墓多年，然而该知道的事他一件也没遗漏过，只瞬间他已经知道这中年人是谁。
“不知道蒙托利沃先生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谈呢？”他谨慎的开口，虽然不知道霍布斯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然而，想要顺利带走霍布斯，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为了……”对面的人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将面前的电脑转了过来，“他。”
电脑屏幕上是一间小小的房间，除了一盏壁灯，和墙角安静坐着的那个人，什么都没有。
因为光线原因，屏幕并不十分清晰，那个人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乎会让人误以为那只是一尊雕像。
灯光映着他的侧颊，半明半昧，孤寂而清冷，就好像活人墓里，那些华美的蝴蝶标本，再怎样的遗世独立，也不过是浮尘里一件玩物。
然而，那却是他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捧在心口里去慢慢暖热的人。
曼海姆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抓起来。
他慢慢的放松了一下身体，让自己露出微笑，“这位，霍布斯先生，我确实认识。”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帮到这位蒙托利沃先生任何事，两条平行线不可能产生交集，那么，也许就真的只是霍布斯自身的原因了。
被这样的人物盯上，不知道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得回自由，他想，难怪连特拉尼夫人也只能乖乖听命于人。
“哦！”了然的一笑，蒙特利沃慢慢的摸了一下领带，“只是认识而已吗？”他手指瘦长，抚摸领带的动作让曼海姆想起活人墓里的霍布斯，阴郁而带一点神经质。
“我记得曼海姆先生对银行很有兴趣，”他用探究的眼神望着曼海姆，声线悠长缓慢，“十多年前，有一家小银行因为曼海姆先生的光临而倒闭，那大概就是开端吧。”
曼海姆轻笑一声，“难道那是蒙特利沃先生的家业吗？”
“不，当然不。”那男人的脸上露出一点神秘诡异的微笑，“不过那位银行家在出发去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家里也刚好出了点事而已。他家有两位小少爷，其中一位，很不幸的被绑架了。”他双手合拢，轻轻搓了一下指尖，那一点笑意慢慢充斥了整张脸，曼海姆盯着他的脸，不得不一再松开紧握的拳头。
“我想，曼海姆先生应该已经查过这件事了吧，毕竟，波拉尔多已经死了。”他看着曼海姆的脸，慢吞吞的说，“事实上，那只是一家小银行，就算烧得精光，也完全不会影响到支付赎金，可是，偏偏就没有人去。”不知是否故意卖关子，他停顿了一下，又笑吟吟的道：“是我疏忽了，曼海姆先生来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让下人奉茶。”他按下电话的免提键：“茶，和点心。”
“是的，先生。”回应的声音因为电话线似乎有一点杂音，而不甚清晰。
曼海姆也不催他，偶尔移开目光看一眼电脑屏幕，那个身影坐在那里几乎完全没有动过，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在睡觉还是在发呆。
好在蒙特利沃并不在意，继续开始讲故事：“那位小少爷在绑匪的手里呆了三天，整整三天，没有人来赎他，连绑匪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绑错了人。到第四天的时候，”他轻轻笑了一下，“那位小少爷的母亲，报了警。”
曼海姆想起那个夜晚，霍布斯难得的流露出了脆弱无力，他知道那种被背叛的伤痛，然而，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
他摇了摇头，仍然不能想象在付得出赎金的情况下，为什么会突然报警，除非，“那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吗？”那么，另一个孩子理所当然的便会继承家业，特拉尼夫人不就是这样做的吗？他皱了皱眉，那个时候的霍布斯，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只是一个被放弃的孩子而已，只是一个，不被人挂念的孩子而已。
他看着屏幕上仍然坐在墙角的人影，仿佛看见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孤独无助的孩子，也是那样的蜷缩在角落里，没有人来救他，“能逃去哪里？连家都没有了的人，逃或不逃，又有什么关系？”霍布斯说得漫不经心，他却听得出，那声音里隐约的冷笑，仿佛，是在笑话自己在那样的时候也仍然还怀抱着希望。
突然的，便觉得满心都是后悔，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抱住霍布斯？
为什么，会让他就这样从眼前消失掉？
“波拉尔多的行踪是你故意暴露出来的？”曼海姆突然想到，霍布斯查寻多年都无果的人，居然会那么容易就被自己发现，若说不是有人在背后安排，那也太巧了。
“是啊。”对方坦然承认，甚至更进一步，“彼得也是我安排进去的，你基地藏得够隐秘，也是他告诉我位置的。”他笑着看曼海姆的脸，声音慢慢放轻，“就连，你的宝贝女儿去找布莱斯林，也是彼得出的主意……”
曼海姆盯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那么，联系布莱斯林的合伙人，把他扔进活人墓的幕后指使者，当然也非你莫属了。”
“或者，你以为以克拉克的能力，还有谁真的愿意出那么高的价去收买他？”他笑得十分冰冷，“不过是，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而已，我只想看他到底还有几分余力挣扎，你知道吗？”他慢慢站起身，从身边的玻璃柜里取出一叠照片扔在曼海姆面前，“哪怕是翅膀被钉死的蝴蝶，也会拼尽全力，不惜折翅都要脱离那方寸之地。可是，从来也没有人在意过它们的挣扎，因为太过弱小，那一点点反抗的力量，很容易就被无视掉了。”
照片散乱的落在桌上，全都是霍布斯，从活人墓到基地到米兰甚至到乡间小镇，每一张都清晰的拍到霍布斯的脸，看着那张脸上傲然不屑的笑意，突然觉得如此陌生，霍布斯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在他最后的印象里，甚至是带一点柔软而明亮的，仿佛初春的枝头第一片嫩叶，在融雪后慢慢的伸展开。
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被灭顶而来的思念摧毁，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去想念一个人。
去爱一个人！
去为了他拼尽所有！
哪怕连自己也一并被毁灭……
他用力的按住桌面，不让自己的手颤抖，他还没来得及见霍布斯一面，不能就这样认输，虽然不知道对方所为何来，然而，只要不是一无所求，便总有弱点。
“所以，蒙特利沃先生，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呢？不会，只是一只残破的蝴蝶标本吧？”他几乎无法勉强让自己再露出哪怕一丁点的笑来，只要一想到霍布斯被关在那样的房间里安静得像个木偶，他就愤怒得想要毁灭目之所及的一切。
“标本？”那一声笑是自他喉间发出的，冷得刺骨，“不，我可不喜欢蝴蝶标本，我只喜欢看蝴蝶在蜘蛛网上撞得支离破碎的死去。”他说，“那才是原有的结局，只不过推迟了这么多年而已。”
“而你，不过蝴蝶的葬礼上那唯一的旁观者。”他冰冷的蓝眼睛看着曼海姆，“你该知道我不在乎多你一个敌人，如果你要因此而与我为敌的话。”
他的手按住电脑屏幕，想要转过去，然而曼海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如果说，我喜欢蝴蝶标本呢？蒙特利沃先生是否能割爱？”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冷酷的男人，“不管任何代价！”他相信他这一句承诺，对于知道他的人来说，有多大的诱惑力。
“哦？”蒙特利沃微微扬起嘴角，“曼海姆先生眼光真不错，可惜，这只蝴蝶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人订下了。”他笑了一下，颇有些惋惜的说，“我想霍布斯应该不会告诉你他曾经遇到了什么事吧，那个有洁癖的，骄傲的小少爷，也是个不被爱的，没人理会的私生子，还是个漂亮的，心思细密的洋娃娃，遇到一个市井流氓出身的恋童癖绑匪……”
曼海姆突然长身而起，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拳太用力，蒙特利沃被直接打翻在椅子上，而门外迅速冲进两名保镖，两支枪一左一右抵住了曼海姆。
曼海姆上楼前已经仔细查探过，进房间前更是一再小心巡视，却仍然不知道这两名保镖是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捂住半边脸的蒙特利沃，冷笑了一下，慢慢坐回椅子上，“蒙特利沃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和我谈的吗？”
蒙特利沃好半天才放开手，明显的一块淤青，眼鼻都肿了，他倒不甚在意，挥一挥手让保镖离开，转向曼海姆道：“知道我是谁，还敢出手打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那令尊一定不是人。”曼海姆几乎是故意要激怒他了。
然而蒙特利沃却并不生气，“啊，他的确已经不能算是个人，如果不是霍布斯的话，他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
曼海姆微微皱起了眉，突然听见有轻微的敲门声。
“先生，”保镖的声音传来，“茶和点心送来了。”
蒙特利沃嗯了一声，“拿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托着餐盘的男侍者微笑着站在门边，搭着白色毛巾的手握着保镖的CZ75，枪口对着蒙特利沃，他素来清冷淡漠的脸仿佛不知不觉间多了点什么，眼若琉璃生辉，薄唇含笑，“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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