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墙头虽然众多,节操目前尚好

【ET】《不如休去》十九,这一段主要是填补中间缺漏的一些片段,

为了搞得清头尾,就只好连同以前贴过的一些部分一起贴了。

十九

 
 
 

风尘仆仆带着战火气息的黑发半精灵大步踏入军帐,“瑟兰迪尔王子,听说你被龙焰所伤。”

侧身半躺的瑟兰迪尔懒洋洋看他一眼,“我没事。”

埃尔隆德伸手便去撩他的金色长发,瑟兰迪尔挥手格挡,眼中已微带怒色。埃尔隆德反掌握住他手腕,“不要任性,让我看看你的伤。”

流丽的金色长发之下,露出瑟兰迪尔被龙焰灼烧过的左脸,埃尔隆德手指微微一颤,试着靠近了一些,感受到伤口处缭绕不去的魔气,他慢慢收回手握紧成拳,看着长发垂散下来再次遮住半张脸的瑟兰迪尔,“你必须离开这里,去瑞文戴尔疗伤。”对方却只是傲然的抬眼看了看他,唇边若有似无的挂了个微笑,“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他完好的右脸苍白如初雪微融,眼若晨星,埃尔隆德简直不能相信这个被龙焰所伤,魂体受到侵蚀的人还能如此冷漠傲慢若无其事,就好像那些伤对他而言根本无法造成任何影响。然而事实却是,他再不离开战场调养魂体,恐怕就来不及了。

“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欧洛费尔王已经不在,密林将来就靠你了,你将是他们的王,你的一举一动都要为他们考虑。”

瑟兰迪尔嗤笑了一声,伸手掠开长发,露出那狰狞可怕的伤口,“我不会走,”他说,“我会留在这里,直到索伦灰飞烟灭,或是我。”他冷然的斜视埃尔隆德,“这伤口不是你所能处理得了,你走吧,我自己能应付得来。”

“让我为你医治,不然我不会离开。”

瑟兰迪尔缓缓起身,伸手取过床榻边的斗篷披上,一颗硕大的水绿宝石被精心镶嵌在银色底座上,扣住了斗篷,他戴上兜帽,让自己的脸隐入阴影,声音低沉悦耳,“传令官大人,我想要出去走走,你这么喜欢我的帐篷的话,不如,我把它让给你?”

“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治疗?”埃尔隆德有些发怒了,“你的安危关系着所有木精灵……”

“放心,”瑟兰迪尔冷冽的目光穿透兜帽直视着他,“你不会失去木精灵这一支战斗力,就算我死了,也一样。”他傲然转身,斗篷长长的下摆旋转出优雅的弧线,垂落在他身后,他身材高挑修长,背影挺拔如剑,凛然生威。

埃尔隆德一把抓住他手臂,怒喝道:“你给我留下!”他素来性情平和柔淡,可真没如此生气过,瑟兰迪尔回头看着他,帐篷中烛光盈盈,映入他大睁的清蓝双眸,满满的愕然和不敢置信。

他自幼在明霓国斯长大,身份尊贵,后来虽国破流亡,重建密林,毕竟是王子之身,哪里被人如此斥责怒吼过,一时不悦之极,眉尖微蹙,横眸斜睨埃尔隆德,“你要如何?”

埃尔隆德被他这么一看,不知为何,心头莫名的颤了颤,怒气倒是消减不少,和声道:“我给你看看伤口,被龙焰灼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你伤口处隐约带了些魔气,怕是,怕是伤了魂体,以后难以将养。”

瑟兰迪尔哼了一声,颇有些不耐,却也知埃尔隆德着实是一番好意,他初时不肯接受治疗,不过是伤心父亲之故,虽说对索伦同仇敌忾,然而欧洛费尔始终也和至高王吉尔加拉德不甚对盘,一时好胜心起,不肯听从吉尔加拉德号令,负气独闯黑门,才会不幸战死。埃尔隆德又偏是吉尔加拉德养子,因此便难免被他所迁怒了。

见他态度微有缓和,埃尔隆德又道:“你可还有那么多木精灵等着你带他们回去密林呢。”

反手摘下兜帽,瑟兰迪尔微微偏了一下头,就近找了椅子坐下,斜脸给他,“那你拉着我手干什么?”

这是肯让他给医治了?埃尔隆德忍不住的有些失笑,想起还未识得他时那些精灵对他的评语,心里多少觉得这位小王子其实还有些孩子气。

他左脸被龙焰所焚,伤口千疮百孔,边沿都是被烧焦的痕迹,蚀骨腐肉,黑气隐隐,越发映得另一侧脸颊素白如雪,肤有莹光,金发顺在耳后,发梢也有部分被火焰燎燃,他看来并不觉伤口如何严重,然而埃尔隆德手指刚一靠近伤口,他便警觉的横过眼波,眉睫间隐有痛楚之色。

“你忍着些。”埃尔隆德低声安慰他,“我会小心一点,尽量不碰痛你。”

瑟兰迪尔冷笑道:“不必,你当我没受过伤吗?这点小伤又算得什么?”

“你伤口被魔气侵染,龙焰又是邪恶之力,如不能净化你伤口处的魔气,恐怕无法愈合。”埃尔隆德试着让自己的灵力慢慢靠近伤口处的魔气,意欲吸出净化,那魔气却似有意识一般,极力回避,不肯与他灵力对碰。他手指轻轻触及瑟兰迪尔脸颊,感觉到指下肌肤瞬间僵硬了一下,牙根微紧,瑟兰迪尔似在极力压抑自己,便收回了手,垂眼看他,“可是伤口太痛?”

“当然不是。”瑟兰迪尔扬了扬深浓的眉,他只是不惯与被人触碰罢了,冷然道,“现在可看清楚了吧?”

埃尔隆德嗯了一声,“有些棘手,也许要借助维雅之力……”

“不需要,”瑟兰迪尔怫然挥开他的手,起身道,“在此使用精灵三戒之力,我可不认为这是素来被称睿智的埃尔隆德传令官能做得出的事。”

没错,他不能在这里使用维雅,何况,维雅不在此地。魔君索伦为了这精灵三戒手段用尽,却始终不知其下落,他又怎可能将维雅带来索伦的老巢。

然而埃尔隆德心里多少有些觉得,瑟兰迪尔不肯借维雅之力,也许更多的只是因为那是属于至高王之物。

瑟兰迪尔转身走向帐篷外,却又停了一下脚步,微微侧了脸看他,欲言又止,他眼波清莹,金发生辉,完美的右脸高傲冷漠,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此刻伤势之重,换作其他精灵,也许已经选择立时西渡阿门洲了。

他那么一愣神的时候,瑟兰迪尔已经离开了,他的手指慢慢的收拢,指尖上仿佛还带有一点暖意。

而月色清辉,映照帐篷前那片空地,冷入骨髓的孤寒。

 
 
 

安那瑞安站在瑟兰迪尔的营帐之外已经许久,却迟迟不肯入内,他来来回回的踱步,尽量避免让人发现他仿佛站岗般的姿态,然而木精灵们的纷纷侧目打破了他的幻想。

加里安一撩帐帘走出来,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谁知道人类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如果是来探望瑟兰迪尔,难道不是应该进去吗?当然,也许他又是来挑战的?

“加里安,”一名木精灵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安罗斯王子让我来问问瑟兰迪尔王的伤势,他事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亲自前来,希望王子不要见怪。。”

“劳烦王子挂心了,多亏了埃尔隆德传令官,我王恢复得很好,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知道,那龙焰之伤,始终也无法愈合,反倒开始恶化。”

安那瑞安霍然一抬头,他虽见瑟兰迪尔抱着欧洛费尔尸体自火焰中离开,因盔甲重重,瑟兰迪尔又长发遮面,因此并不知瑟兰迪尔被龙焰灼伤,此时方才听加里安说起。

“不知,瑟兰迪尔王子此时可有空暇?”他脸上又愧又急,目光越过加里安的头顶,想要望入营帐中去。

加里安皱了皱眉,提醒他,“倒是无事,就只怕我王心情不好,言语上有所得罪,还要请王子担待一些。”

安那瑞安点一点头,不再多说,掀帘入内。

瑟兰迪尔斜卧榻上,绣金薄毯搭在腰间,一手支颐,流金般的长发顺势垂散颊侧,遮了半脸,他看起来除了容色苍白,眉目略带憔悴,并无什么不妥。

见安那瑞安进来,瑟兰迪尔眉尖略微一蹙,声音低冷,唤道:“加里安。”

加里安正好跟着安那瑞安进来,听见叫他,忙应了一声,瑟兰迪尔却也不看他,淡淡的道,
“倒两杯酒来。”

加里安惊愕的睁大了眼,“王,”他抗议的叫了一声,又放轻声音,小声道,“埃尔隆德传令官说,你现在不能饮酒。”

瑟兰迪尔微微斜过眼看向他,冷然道,“你这么听他话,要我拨你去他帐下听差吗?”

加里安不敢再说什么,乖乖的取了两只水晶酒杯,斟了酒送过来。

瑟兰迪尔示意安那瑞安接过酒,自己也端过一杯,虚虚一晃,“请!”

安那瑞安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然而加里安的话却是听得极清楚的,赶紧阻止了他,“等一下,”他飞快的跨上一步,伸手按住瑟兰迪尔手上酒杯,“既然埃尔隆德大人……”

瑟兰迪尔挑起眉看着他,唇角似笑非笑勾起,“不喝算了。”手腕一倾,整杯酒尽数泼洒在地,懒洋洋将杯子置在床头,“那么,伊兰迪尔之子,安那瑞安,你是要来再次向我挑战吗?”

“对不起!”安那瑞安把酒杯搁置一旁,郑重的向他道歉,“我……”

打断了他的话,瑟兰迪尔道:“我不觉得你应该道歉,”他说,“不管是我父王的死,还是我受伤,都和你没有关系,中土安危,关系重大,我绿林不过尽一份当尽之力而已。”

“可是……”安那瑞安本就有些惴惴不安,被他拿话一堵,顿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瑟兰迪尔又道,“你也不必觉得有负于我绿林,此战输赢尚未可知,我精灵一族大不了西渡而去,倒是你等人类,命系中土,无路可退,你既身为王子,不要忘了自己应尽之责。”

“加里安,那几味药草……”埃尔隆德一边说一边踏进营帐,险些与安那瑞安撞上,顿住脚步,他忍不住便皱眉,“你来这里干什么?埃西铎正到处找你,还不快去。”

安那瑞安抬眼看了看瑟兰迪尔,见他一脸的百无聊赖,只好鼓足勇气,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埃尔隆德愣了一下,却也无暇他顾,转头叫过加里安,把手里的药草交给他,叮嘱他一定要分清先后逐次加入之前的药草中,再为瑟兰迪尔清洗伤口。

加里安接了药,悄悄示意埃尔隆德看地上刚泼的酒水,然后道:“我送安那瑞安王子出去吧。”

而营帐内莫名其妙开始趋向于尴尬的气氛让安那瑞安根本无法留下来。

待两人离开后,埃尔隆德走近瑟兰迪尔榻前,问道,“你伤口觉得怎样了?”

“还能怎样?”瑟兰迪尔倒也不如初时那么抗拒他的靠近了,任由他撩开自己长发,细细查看脸上伤痕的愈合情况。

“你不能再饮酒了。”埃尔隆德看着那血肉销蚀筋骨林立的伤口,无奈叹息,他无法治愈这伤口,也无法治愈这个精灵。

瑟兰迪尔只是轻声一笑,就好像那只是一句玩笑,根本无需放在心上。

他自己的伤,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

也许对着伤患说不能饮酒这种话,根本就是医师的习惯性口头禅。

这让他反而更在意的把眼光投向了不远处加里安放酒的地方。

 

埃尔隆德在接到半兽人进攻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吉尔加拉德的营帐里与他商量需要从瑞文戴尔运送哪些补给过来,还有过冬的衣物粮食也有所欠缺了。

“这一批半兽人数量不多,来得有些蹊跷,也不知是否有诈,先不要主动出击。”吉尔加拉德揉了揉眉心,索伦可以随意制造无数半兽人出来与他们抗衡,可他们精灵却是死一个少一个,这持久战如此没有期限的打下去,终究还是精灵更吃亏一些。

埃尔隆德颔首道:“我也觉得,让弓箭手准备好,靠近战线的半兽人格杀勿论,如果他们只是远远的挑衅,先不要理会,等登丹人过来汇合后再作打算。”

“那你去帮我盯着点,”吉尔加拉德又叮嘱了一次,“不要贸然出击。”

然而,埃尔隆德刚发布了吉尔加拉德的命令,却见一小支军队已经冲出去,迎上了那群半兽人。

当先一人身着银色箭服,身姿修长优雅,衣摆翩然,弯弓搭箭,端立马背之上,马匹虽激进狂奔,他却始终稳如泰山,箭如流星,精准无比,转瞬已射翻大片半兽人。

“那是……”跟在他身边的林迪尔小声惊叹。

“密林之王瑟兰迪尔,和他的木精灵。”埃尔隆德咬了咬牙,眼看着那一小支队伍已深入敌军,瑟兰迪尔箭矢用尽,便弃了弓,反手抽出一双长剑,一马当先,冲向半兽人最为密集之处,剑光过处,黑血飞溅,木精灵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领主!”林迪尔见他翻身上马,大惊失色的拉住了缰绳,“至高王说不能出击。”

埃尔隆德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跟过去看看,免得他深入敌后,不知进退。”

林迪尔跟着上了马,“我随您一起去。”

瑟兰迪尔被龙焰所伤后,体力锐减,已是大不如前,只是他素来性傲,并不肯有半分示弱,何况父王战死,他身肩重任,唯恐泄了士气军心不稳,在人前尚要强作无事貌,此际冲锋陷阵,自然更是一马当先,不落人后。

他身形高挑,又不肯着盔甲,越发轻盈灵气,金发映日生辉,剑势如虹,在半兽人中数度进出,只如无人之境,他所带领的一队木精灵紧随其后,或弓或匕,辗转腾挪间已冲出一条血路,直闯魔多大门而去。

埃尔隆德却因吉尔加拉德之令,不敢大意冒进,又担心瑟兰迪尔那一支精灵独力难支,眼见他已冲杀过半,只好一边令弓箭手做好准备,一边飞骑跟上,想要在后面做个接应,以防他撤退不及反被困住。

瑟兰迪尔杀得性起,素衣染血,双刃之下已不知死了多少半兽人,迎面又是一名高大半兽人迎上,手中铁锤轮开,扫得身边精灵四处横飞,转眼已到他眼前,铁锤当胸袭到。

这一锤力势惊人,瑟兰迪尔自知力道不足,难以轻易招架,身体向后一仰,手掌撑住马背轻飘飘飞起,自铁锤之上掠过,足尖点在半兽人手臂关节处,身体微微前倾,双剑一绞,眼看那半兽人便要身首异处,骤然之间左颊剧痛难忍,全身都痛得缩了起来,几乎单膝跪下。

那半兽人手臂一缩,铁锤回转,瑟兰迪尔忍了痛,右手一剑将那半兽人一条手臂斩断,人也随之落地。

他这边一遇险,身后的木精灵便蜂拥而上,试图相助,然而半兽人哪肯让他们轻易聚集,潮水般席卷而至,将他们各自分隔。

瑟兰迪尔一剑支地,让自己勉力站起,另一手长剑横胸,散乱的金发粘在他左颊的伤口上,竟似被火焰灼烧般变成一片焦炭融在伤口处。

狠狠的笑了一下,受伤的脸如恶魔般狰狞,不,也许在半兽人眼里,他远比恶魔更可怕,虽然已是强弩之末,然而他每行一步,必有一名半兽人死在他剑下。

眼前已渐发昏,他甚至看不清扑过来的半兽人有几个,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再也没有机会去重建自己心目中那遥远而美好的明霓国斯……

他倒下的瞬间,终于看清了眼前那名半兽人,一刀正砍在他的肩上,他便顺势一剑刺入了半兽人的胸口,那是他最后仅剩的一丝力量。

尘归于尘,土归于土,死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在精灵漫长的生命里,早已没有什么是执着得必须要去求得的了,他甚至也并没有像其他精灵那样追求永生。

那半兽人嘶吼一声,血肉模糊的倒向他,恶臭袭面,他皱眉,却已无力避让,眼睁睁看着那恶心腐烂硕大的一颗头颅对着自己的脸扑下。

他闭上眼,手指勉强勾着自己的长剑,胸口空荡荡的再也聚不起哪怕一丝力量。

迎面一道疾风刮过,马嘶声起,他恍惚的张开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双眉飞扬,含怒带煞,黑发的半精灵横剑劈开冲上来的半兽人,斜身俯下,伸手抓住他腰带,猛力将他拖上了自己的马背。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那声音在耳边轻声说,气息温软,他竟不觉露出一丝笑意,终于渐渐失去知觉。

埃尔隆德怀里搂着他,左手提缰,右手挥剑,带领林迪尔冲出一条血路,与近侧的木精灵逐一汇合,慢慢退向己方阵地,弓箭手早已齐备,一阵乱箭如雨,终于射退了追击而来的半兽人。

他低头粗略看了看瑟兰迪尔的伤势,让林迪尔代为向吉尔加拉德汇报战况,便匆匆赶回自己所在的营帐,把裹在自己披风之内的瑟兰迪尔放在床上,一边让木精灵们打了清水来,一边飞快的脱掉瑟兰迪尔的外衣,见他身上伤痕无数,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以为自幼经历了明霓国斯之变,又随父亲建了密林的瑟兰迪尔应该是十分明理知进退的才是。

长发散开后,脸上的伤痕越发触目惊心,埃尔隆德其实一直都在担心他的龙焰之伤,细看之下,却发现比之上次所见,又恶化了几分,手指小心的碰了碰,感受到伤口处魔气翻腾,便知瑟兰迪尔是因魔气冲击魂体而晕倒,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好暂且放开一边,着手开始帮他包扎身上的伤口。

瑟兰迪尔虽是成年精灵,身形却尚未完全长开,看似高大俊美,骨节倒是纤纤秀长,腕骨细致一握,从肩到小臂一道伤痕深可见骨,血肉翻开,糊住了衣袖,埃尔隆德沾了清水小心拭去血块,轻轻撕开他贴身的衣服。

瑟兰迪尔昏迷之中仍觉疼痛,不由伸手抓住他手指,小声道:“ADA,我的护身甲衣还没做好么?好痛!”


最初,只是一道黑影,雾气般缭绕在他身边,他警觉的看着那道黑影,看着它慢慢的拉长蔓延,逐渐幻化出巨大的身躯和双翅。

龙!

那一瞬间,左颊如火烧般的灼热剧痛,一直痛到心底去。

他不动声色的慢慢后退,然而那强大恐怖的邪恶之力山呼海啸般扑面而来,他几乎无法站立,身体被狠狠的撞在树上,手脚紧缚,再也动弹不得。

巨大的龙爪只一握便将他咽喉连同整棵树干都握在爪中,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挤压出,他无法呼吸,耳膜鼓荡着血液奔流的声音,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龙的背后。

庞然大物的身影之后,另有一道淡淡的阴影,若有似无却如跗骨之蛆,紧紧的贴着龙身,控制了这头庞然巨物。

那是谁?

他努力的想要看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

庞大的巨龙低头看着他,妖异的血红双眼冰冷的注视着他,龙爪微微一抬,佩在他襟口的宝石胸扣被扯落,夜风轻凉,吹得他脖子微微起了一层颤栗。

黑暗中,有不明的视线跟随着他,那阴影慢慢的浮凸出人形,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可怕,如无法逾越的山峰狠狠的迎面压下,那火焰般的双目……

瑟兰迪尔一口气梗在喉间,倏然睁开眼,盯着顶篷望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营帐。

“你终于醒了。”坐在床边的埃尔隆德合上手中厚重泛黄的古老书籍,微笑着探身看他,“伤口感觉怎样?”

“还好,谢谢你。”他沉默了一下,又慢慢开口,“你一直在这里?”

埃尔隆德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如果我还有其他帐篷的话,也许我会考虑换个地方看书。”

“哦?”瑟兰迪尔皱起了眉,柔暖的灯光映着他的侧脸,在鼻翼投下阴影,半明半昧,让他的脸看起来多少有了些不可言明的意味。

“你想问什么?”埃尔隆德将书放在膝盖上,手肘撑着书,仔细的端详他的脸,心里有了些许不详的预兆。

瑟兰迪尔只是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不,并没有什么事。”

精灵和人类不同,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存在的可能,他们也并不那么需要,除非确实太过虚弱,不得不陷入沉睡来帮助自己恢复。

所以,瑟兰迪尔在醒来的瞬间,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魂体被魔气入侵了,他会那样问埃尔隆德,不过是想更确认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外来的其他形式的攻击,然而,他很快便想起了梦境里的巨龙,和那道阴影。

他心里微微的颤了一下,却反而并不怎样担忧了,因为只要不睡着就不会再次进入这样奇怪的梦境里,虽然他很好奇给予他这样梦境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个,用阴影控制了巨龙,也试图控制他的魂体的人,他还来不及看清就被自己的意识强行拖离了梦境。

埃尔隆德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翻开了膝上的书,“你脸上的伤,若只是用法术遮掩,倒也不难,不过,魔气萦绕不去,恐日久伤神,总要想个法子才好。”他乌黑长发散在肩上,眉心微蹙,颇有憔悴之色,倒是和素日里英武之姿截然两面。

自己究竟伤得怎样,瑟兰迪尔自然知道得十分清楚,一般皮外伤,看着再怎么血肉模糊,以精灵的医术和愈合能力而言,都算不得什么,唯有他左脸那龙焰之伤和体内的魔气,才是真正致命之处。

好在埃尔隆德还不知道他已经出现不受控制的梦境,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埃尔隆德知道这件事,也许,只是因为就算让他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埃尔隆德俯身看视他的脸色,“你好像有些不舒服,需要喝水吗?”

水?

瑟兰迪尔恍惚了一下,需要……喝水……吗……

朦胧的灯光突然黯淡下来,埃尔隆德的脸慢慢靠近,双眸如火焰跳动,面目模糊不清,有一股强大可怕的力量逼近了他。

不,不是埃尔隆德,不是他!

瑟兰迪尔几乎跳起身来,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他根本就无法动弹,巨龙的身影再次浮现,强行压制了他所有可能会有的动作,他被整个的绑缚住,连手指都无力弯曲。

冰冷的手指顺着他的咽喉慢慢滑下去,手指过处,密密层叠的衣襟便散向两侧,露出雪白的肌肤,微有莹光。

他几乎是颤栗的看着那只手抚过他的胸口,刺骨的冰寒。

就这样,穿进了他的心脏。

痛!

似整个灵魂都被撕裂了的痛!

痛得他不得不用力咬紧牙根才能忍住惨叫。

法术遮掩下已渐渐止血愈合的左颊再次骨肉销蚀,血液染透他的金发,滴在他的肩上,像火焰灼烧般刺痛。

而他的心脏却冰冷如雪封霜冻,他的灵魂被那只手强行撕扯,拖向不见底的深渊,挣扎不得……

意识再次开始模糊,耳边有烈烈的风声、火声、战场的厮杀声,还有,遥远而悠长的歌声:

我歌颂着树叶

那黄金的树叶

遍地生长着的 黄金色的树叶

我吟唱着微风

那吹过枝头的微风

听它轻抚着树叶

在月亮之下

太阳之外

水花在海面上飞溅

在那伊尔马林的河流边

生长着黄金树

……

瑟兰迪尔昏迷过去的一瞬间,埃尔隆德便感受到了那一股翻腾不息的魔气,他试探的将手贴近了那张残破的脸,强横可怕的力量凶狠的弹开了他的手掌,拒绝了他的靠近。

比起他前些天第一次触碰那伤口时的,魔气增强得太快,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又试了一次,而这一次,魔气毫不客气的攻击了他,甚至几乎伤到他的手指。

也许,这就是瑟兰迪尔之前醒过来时欲言又止的原因,他皱了皱眉,把手中的书籍放在一边,对于这样的情况,他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是也许他可以把瑟兰迪尔从梦境中唤醒。

如果维雅在手里,把握应该会更大一点,他摇了摇头,在这场战争中动用精灵三戒的力量,实在太不明智了。

握住瑟兰迪尔缠满绷带的手,轻声念动咒语,小心的探试魔气,再慢慢将它们驱逐回伤口里去,加了一层禁锢的咒语在伤口上。

这实在是不得已为之的办法,他想,就算不能动用维雅的力量,可是这股魔气一直被困在瑟兰迪尔体内,只会越来越狂暴,照目前情况来看,瑟兰迪尔魂体已经受到波及,如果不能尽快驱散魔气,等到魂体遭受重创,连应召唤前往曼多斯神殿都不能了。

瑟兰迪尔在他轻声的吟诵中慢慢张开眼,左颊逐渐止血愈合,甚至连伤痕都不那么明显了,然而他散开的金发却更显黯淡无光,甚至渐渐褪去了那耀眼的金色,开始泛白。

他看着埃尔隆德脸,好一会儿才说,“你唱得真难听。”

“是吗,也许我该说抱歉?”埃尔隆德笑了笑,他不知道瑟兰迪尔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在唱歌,不过这个误会也没有必要去解释了。

“那,就继续唱吧。”瑟兰迪尔说,“这样我就不会睡着了。”

埃尔隆德低下头看着他微微泛起青灰的苍白的脸,翻开夹在书中权作书签的一片树叶,衔在口中,轻轻吹响。

婉转的曲调从他唇边飘出,轻柔而轻快,让瑟兰迪尔想起了密林,想起了那些高大的树木,嫩叶抽芽的春日里,阳光清透而美丽。

他骑着马,背着弓,腰里斜插了短剑,跟在父亲的身后,有时弯腰俯身,不过是为了从马蹄边摘下一朵初放的花,有时,又也许是为了拎起一只长耳朵的小兔子。

而那些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他紧紧的抿住嘴唇,牙齿把下唇咬得发白,鼻翼微不可觉的抽动了一下,又强自压抑。

埃尔隆德忙放下树叶,问道,“可是魔气又……”

“不,”他镇定的看着埃尔隆德,“你吹得很好,继续,不要停。”

烛火映着他晶莹的蓝眼睛,如水中曜日,冰中火焰。

 
 

秘银,珍贵而稀有的金属,轻如鸿羽,坚如龙鳞。

埃尔隆德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套秘银软甲,那是多年之前某位矮人国王赠送给他的,林迪尔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我去密林那边看看瑟兰迪尔。”埃尔隆德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一般对他说,“他伤得不轻,木精灵们又不擅医术。嗯,你去仓库里清点一下,我记得有几位药草好像没有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缺的,让瑞文戴尔那边一并送过来。”

“领……领主……”林迪尔看着空荡荡的营帐和风中晃悠的门帘,对着空气说出了下半截话,“瑟兰迪尔王他昨天才回去……”

瑟兰迪尔偏着身子,剑鞘支在地上,就那么半摇不稳的斜靠着,穿着鹿皮软靴的长腿蹬在椅子上,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埃尔隆德,素白修长的手指拿着一片羊皮纸翻来覆去的看,随口问道:“你来干什么?”

埃尔隆德顾虑到他也许在看什么隐秘,不便走得太近,见他垂在肩上的金发已现黯淡,色泽渐褪,心知必是魔气所致,然而他翻遍古书,也并没有找到龙焰和魔气同时侵入魂体要怎样才能解救,他不知道瑟兰迪尔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不是清楚,不过很显然这位刚继位的年轻的王并没有想要让其他人知道的意思,所以只作了最简单的处理,勉强掩饰一下那恐怖的伤痕。他只是觉得,如果再不能在战场上看到这位密林之王,难免会生出些许遗憾。

把手里的那套秘银软甲放在桌上,不知道为什么反倒生出一些尴尬来,“我给你送套盔甲过来,你身为统帅,怎能置自己的安危不顾?”

瑟兰迪尔放下那张羊皮纸,双臂抱在胸前,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我不需要。”他襟口的白色宝石微微闪烁星光映着他的脸颊,撩在耳侧的长发下露出那可怕的血肉纵横腐烂的伤痕,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而他的右脸却是如此的完美无瑕,埃尔隆德几乎觉得自己可以看见那伤口内的魔气在蔓延,更深入的腐蚀他的肉身,侵蚀他的魂体,他却只是夷然静立。

“你需要。”埃尔隆德不容拒绝的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视,逼近他,让他面对自己,“如果你当日穿了秘银甲,你就不会这样轻易的倒下,倒在战场上。”

那完好的右脸腮骨微微一动,瑟兰迪尔挑眉看他,“你以为……”

“我没以为什么,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而已。”埃尔隆德难得的强横了起来,“我问过了,这次出征欧洛费尔王根本没打算带你来,所以也没有给你准备秘银甲。”

瑟兰迪尔呼吸一窒,睫毛颤了颤,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悲愤的吼声:“你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他牙根咬得死紧,素来淡漠的脸微微扭曲,那伤口更是可怖,“不要,再跟我提秘银甲!”

埃尔隆德眼睁睁的看着他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他只是出于本能的接住了他。

轻如鸿羽,却又坚如龙鳞的那个人。

 

瑟兰迪尔的伤势在恶化,所有人都知道,却又只能自我安慰,那伤口只是没能愈合而已,至少他身上其他的伤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埃尔隆德不得已,只能设下魔法,掩去他脸上狰狞的伤口,然而他仍是慢慢开始衰弱。

达格拉德平原终于被联军攻破,他们已经进入高格罗斯高原,彻底包围了巴拉多要塞,长达数年之久。

瑟兰迪尔已经不能明确的区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是清醒着的,什么时候又坠入了梦魇之中。然而,哪怕如此,他也仍然坚持在清醒着的时候亲自带军攻打巴拉多。

可是他知道,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知道,他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模糊,甚至他有种感觉,他在梦魇里的时间远超过清醒着的时候。

每一个走向他的人,他都不敢轻易去相信,更不敢让他们靠近自己身边。

哪怕是埃尔隆德。

又或许应该说,尤其是埃尔隆德。这个不知不觉中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人,他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是真实的埃尔隆德,什么时候又会变成幻影。

梦魇中的那头恶龙,已经被它身后的人影取代,他恍惚的想,那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会是谁?”站在他面前偏着头看他的那个人,容颜俊美,一脸的笑意盈盈,让人顿生好感,只是,为什么看起来如此面熟?

瑟兰迪尔防备的盯着他,“从我的梦里滚出去,”他说,“我不在乎你是谁。”

“你真的不在乎?”那个人慢慢逼近了他,越来越近,柔软的银色长发从肩上滑下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仔细看着我的脸,你真的不在乎我是谁吗?”

“不,你不是他,他已经死了,”瑟兰迪尔几乎是愤恨的用尽了全力的力气怒吼:“你不是我ADA,滚出我的梦境!”

他脸上泪水汹涌滚落,却不肯让自己闭上眼,狠狠的瞪着面前的那张熟悉的脸,他想要扑过去,想要拥抱他,想要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想要告诉他,那些伤口有多痛。

可是他更想拔剑,把那虚伪的幻影彻底抹杀在自己的记忆里。

如果已经根本不可能再得到,那就不如连幻想都不要。

埃尔隆德看着他痛苦的脸,他哭得像个孩子,仿佛受尽了委屈,那是从他父亲欧洛费尔战死开始就一直留存在他心底的泪水。

慢慢的为他拭去泪水,埃尔隆德有些惆怅的想,这也许是瑟兰迪尔一生之中最后的软弱了吧。

 
 

在联盟战开始之前漫长的岁月中,埃尔隆德曾无数次拜访洛丝萝林,若说瑞文戴尔仿若世外仙境,那洛丝萝林便是仙境一般的存在。

那些古老的树木,偶尔飞过树梢的鸟雀,林间散落满地的鲜花,还有,那鲜花间婷婷侧立的美丽少女,你又怎能想象得到在此之外的世界正陷入怎样的烽烟弥漫,战火纷飞。

头戴花冠的银发少女微笑着向他行礼:“伊崔拉姆之主,林顿传令官埃尔隆德大人,”她微微的偏了一下头,好奇的看着他,“不知前来洛丝萝林有何贵干?”

埃尔隆德忙回了一礼,“凯勒布里安小姐,不知夫人是否在洛丝萝林,可有幸求见?”

“可是不巧,父亲和母亲目前俱都不在洛丝萝林。”凯勒布里安曾随父母凯勒鹏和盖拉德丽尔夫人前往瑞文戴尔,虽只一面之缘,对埃尔隆德却印象颇深,盖拉德丽尔夫人也对他很是另眼相看,便不敢大意,又问了一句,“不知领主寻我母亲何事,稍等两日她便回来了,又或是我若能相助一二……”

 埃尔隆德略有些迟疑,然而他不过是回瑞文戴尔押送前线所需辎重的中途借机前来洛丝萝林,哪有时间等盖拉德丽尔夫人,听凯勒布里安这样一问,也就顺势道:“我特意来洛丝萝林,原是想向夫人求助,借她的埃兰迪尔之光,为一位朋友驱除魂体之内的魔气。” 

“埃兰迪尔之光……”凯勒布里安眨了眨眼,“母亲倒是没有带走,仍在洛丝萝林,只是……”

埃尔隆德双眉微扬,深深望着凯勒布里安,那双异于精灵的黑曜石般的眼瞳含情带笑,难以言喻的温润。

“不知,可否向洛丝萝林求借埃兰迪尔之光,不日必当奉还。”

凯勒布里安脸颊微红,轻声道,“可是,母亲尚未回来……”

“恐怕我没有时间等夫人回来了,”埃尔隆德皱眉道,“我那位朋友已是危在旦夕。”他眼带恳求,柔声道,“他是来自绿林的辛达精灵,欧洛费尔之子瑟兰迪尔,在攻打魔多大门时受到重创,魔气入体,凯勒鹏大人应该也是认识他的,如今战事吃紧,我也不敢离开太久,眼下就要立刻赶回前线,不知,是不是可以请您……”

“那我去取来给你。”凯勒布里安自然也知道联盟军攻打魔多之事,听他这样一说,再不迟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父亲和母亲离开前恐有人对洛丝萝林不利,特意设了禁制,你不要随意走动,免得误伤了你。”

埃尔隆德微微一笑,“有劳了。”

凯勒布里安回以一笑,转身奔进林子里,她发上花冠掉落在地,埃尔隆德顺手拾起,见那花冠上有几朵花已略显憔悴败落,便俯身摘了些鲜花,另行编制了一顶花冠。

诺多精灵最是巧手,他不过信手编来,那花冠精致玲珑,远胜凯勒布里安掉落的那顶。

待凯勒布里安手捧埃兰迪尔之光回来交给他,他便送上新编的花冠,聊表谢意,凯勒布里安双颊透红,笑意盈眉,问道,“不知领主什么时候归还埃兰迪尔之光?”

埃尔隆德略一沉吟,还真不敢确定归期,只好暂定一月为期,凯勒布里安盈盈一笑,“愿天上众神保佑,您的朋友早日康复。”

“愿众神保佑,中土世界能早日脱离恶魔的染指。”他把埃兰迪尔之光收入胸甲之后,敛目向凯勒布里安施礼告别。

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下一次他与凯勒布里安的见面,却并非为归还埃兰迪尔之光。

他在回到瑞文戴尔的时候,特意向他的一位身份神秘尊贵的友人讨教,如何能不借助精灵三戒的力量,驱除精力魂体内的魔气,他的那位友人指点他来洛丝萝林求借埃兰迪尔之光,为瑟兰迪尔强行暂压魔气,待联盟之战结束后再另寻他法。

这也许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他们已经围困魔多七年之久,瑟兰迪尔在魔气侵蚀之下仍是拼死不退,埃尔隆德眼看着他一头金发褪变成灰白,为了不让自己坠入梦魇连冥思入定都不敢,日复一日备受煎熬。

埃尔隆德甚至觉得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到绿林。

“我不会让绿林失去它的王。”他伸手按了按胸甲,飞骑赶向高格洛斯。

 

至高王吉尔加拉德独自坐在营帐中,等着埃尔隆德来见他。

他一向对这个养子很放心,也很器重,甚至在他看来,就算他有亲生的儿子,那也未必有这个养子来得合他心意。

 埃尔隆德一直是个聪慧理智的孩子,识大体,知分寸,从来没有让他操心过,他想,他一直以为联盟之战结束后,他就可以安心西渡而去,如果埃尔隆德还留恋中土,他也能放心让他留下,直到某一日,倦极而西去。 

 然而,那终究只是以为而已。

 就像他在把梅隆树的种子赠予盖拉德丽尔夫人的时候,以为在埃尔隆德和凯勒布里安两个孩子的眼中看见的光芒就是爱情一样。

 几乎所有的精灵,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忠心不二矢志不渝。

 他一生动荡,未能得遇让自己心动的伴侣,却也并不觉得如何孤寂,埃尔隆德若能遇到心爱的精灵,固然是值得祝贺,若是无缘,倒也说不上有何遗憾,只是……

他看着桌案上摇曳的烛火,微光融融,映着他的脸,映入他眼中,仿若一团火焰。

欧洛费尔力战火龙同归于尽,他十分惋惜而心痛,虽然和这位绿叶森林之王并无深厚情谊,然而欧洛费尔毕竟是应他所邀前来参与这一场大战。

他见过欧洛费尔的继承者,绿叶森林的瑟兰迪尔王子,不,现在应该是瑟兰迪尔王了。

那种仿佛冰与火中淬炼而出的锋锐,月影星辉般清冷的容貌,哪怕是沐浴过双圣树之光的盖拉德丽尔夫人,也无法遮掩他的光芒。

他不止一次在养子的眼中看见了不自知的惊叹,也不止一次的为养子的决定而心口微颤。

埃尔隆德不是初上战场的菜鸟,他曾带兵援助被索伦围攻的伊瑞詹,也曾在瑞文戴尔以寡敌众力抗半兽人的攻击,直到吉尔加拉德前来。

在吉尔加拉德的眼里,他是最好的助手,也是最好的继承者,冷静睿智,既能得族人爱戴,而又心怀仁慈,诺多精灵需要他,也只能是他来领导。

埃尔隆德带领一小队精灵轻骑援救木精灵一事,只让林迪尔向他报告,却不等他号令便已出兵,虽是有些冒失,但事急从权,何况他也成功救出了安罗斯和瑟兰迪尔,避免两支人马同时失陷,他事后倒是赞了几句,深觉这个养子处事果断,十分难得。

然而,当瑟兰迪尔不顾军令,独自带领木精灵硬闯半兽人阵营时,埃尔隆德再次私自带人随后接应,他终于觉出了问题所在。

埃尔隆德从来不是冲动的人,也不会越俎代庖,不得自己号令而随意出兵,偏偏仅有的两次都和瑟兰迪尔有关。

瑟兰迪尔为龙焰所伤,埃尔隆德一直在为他设法医治一事他也知道,或者应该说,整个联盟军都知道,如果埃尔隆德不在自己营帐中,那么去瑟兰迪尔那里,一定能找到他。

 他甚至向林迪尔隐晦的问起,关于埃尔隆德和瑟兰迪尔的事,林迪尔显然看出他的试探之意,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个聪明的精灵尽量用最浅显简单的回答来告诉他,埃尔隆德传令官只是关心瑟兰迪尔王的伤势。 

吉尔加拉德摇了摇头,埃尔隆德提出亲自前往瑞文戴尔押运粮草辎重的时候,他就已猜知一二,果然,同去的精灵回应他,埃尔隆德中途离队,去了一趟洛丝萝林。

若是之前,他或者还会以为埃尔隆德是特意去见凯勒布里安,为此而心中欢喜,觉得养子能遇到这样适合他的心爱的伴侣,着实是一大幸事。

 不,他不是去见凯勒布里安,吉尔加拉德无比坚定的相信,他一定是去向盖拉德丽尔夫人寻求帮助,为了瑟兰迪尔的龙焰之伤。 

门外侍立的精灵来报,埃尔隆德传令官求见。

吉尔加拉德整理了一下情绪,看着走进来的养子,埃尔隆德是精灵与人类的混血,较之精灵那种空灵精致的美貌,却是别有一种沉稳厚重的俊美优雅,他不知道瑟兰迪尔会怎样看待他的养子,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交换了誓言。

希望还来得及,他想,望着埃尔隆德烛火下温润莹亮的黑色眼眸,不动声色的问道:“听说,你去了一趟洛丝萝林?”

埃尔隆德躬身行了一礼,“是的,我的王,因为瑟兰迪尔,你知道,绿叶森林的瑟兰迪尔王,他的伤势恶化,已经无法控制,我不得不前往洛丝萝林,向盖拉德丽尔夫人求借她的埃兰迪尔之光。”

吉尔加拉德注视着他,埃尔隆德看起来那样安静而又沉静,没有任何企图刻意掩饰的地方,就好像他只是在说中午吃了一个面包那样简单直白的事。

也许,真的还来得及。

吉尔加拉德点了点头,“那么,你借到了吗?我记得盖拉德丽尔夫人最近可不在洛丝萝林。”

“是的,夫人不在洛丝萝林,不过我刚好遇到凯勒布里安小姐,非常幸运的得到了她的信任,把埃兰迪尔之光借给我。”

很好。

吉尔加拉德几乎是发自内心的露出微笑,“那可真是非常幸运呢,”他说,“凯勒布里安是个很好的姑娘。”

“是的。”埃尔隆德由衷的赞同了他的话,这让他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也许,是时候该联系一下盖拉德丽尔夫人,邀请她来一趟了,虽然让夫人到战场附近来实在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埃尔隆德不太理解吉尔加拉德为什么会让他来说这样无关紧要的事。

是的,在他看来,这就是无关紧要的,他刚回营,很疲倦,怀里还揣着埃兰迪尔之光,他还没有去看望瑟兰迪尔。

谁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个任性傲慢的家伙又怎么折腾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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